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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pisode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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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pisode6

他對燈開關的位置並不熟悉,摸索了半天,隨著哢噠一聲,屋裏瞬間亮了起來。

牛奶盒擋住了整個鏡頭,看不見房間的陳設。

經此一事,秦疊原諒這人的謹慎。

在黑暗裏,習慣了將自己包裹起來。

小心一點不是錯。

“鏡頭拿近一點……今年……一……月份過期了,最好還是不喝了吧。”

秦疊眼珠都快瞪出來,想不到這還是個體力活,手機彈窗跳出一個消息。

“又更新了,真好。”

鏡頭那邊傳來兩聲輕笑,沒有不友善的意思,好心情似乎也能傳染,那人笑道:“你還挺喜歡自言自語的,那再見了,謝謝你。”

秦疊有些尷尬,下一秒卻在移動的鏡頭裏看見旁邊的藥盒,生產日期都是三年前了。

她意識到了什麽,忽然疾聲說道:

“等等,牛奶盒旁邊的藥也過期了,不能吃了,抱歉,我不是故意偷窺您的隱私。”

鏡頭頓了下,男人的聲音柔和了幾分,卸下大半的偽裝,有些無奈,“好像有感冒的預兆,那就不吃了,謝謝你,麻煩了。”

似乎是為了讓她安心,鏡頭裏出現一只手,將牛奶和過期藥品都丟進垃圾桶。

畫質雖然不算清晰,可還是看得出來這雙手指節分明,太過白皙甚至在關節處透出淡淡粉嫩。

“不麻煩,你,你的手很好看。”

心裏想的什麽,就這樣說出來了。

“謝謝。”

“不客氣。”

退出軟件,秦疊還有些楞神,在原位上放空了半晌。

在軟件上,如果沒有意願,只會和這些人聊這麽一次,這種感覺有點像小的時候,小孩子沒有通訊工具,拿著一次性的廢紙寫上想說話的話,到處傳紙條。

紙條送出去,就不會再收回來,和每個人的童年一樣。

她和哥哥在爸媽眼皮子底下寫作業時,也會傳紙條,說悄悄話。池晚桑來蹭飯的時候,上面偶爾還有他的字跡。

他們送出去的話,停泊在了秦疊這裏,她放在一個小盒子裏,這麽多年,都沒扔掉。

但是兩個人,卻相繼離開了她。

依照著白天陳藻展示的配音片段,隱隱記得池晚桑使用過的幾個網名,她嘗試著去搜索池晚桑的作品,卻忽然在眾多視頻裏一下子看見熟悉的畫面。

當派大星成為詩人——泰戈爾精選。

這篇的播放量最少,配音很小眾,但所有記憶一下子重疊。

初中時候,最早接觸到的外國詩人便是泰戈爾,秦疊覺得池晚桑的聲音很適合念詩,每回需要背誦的課文,都纏著他念一遍。

大學在宿舍睡不著的時候,偶然的機會在網站上看到過這篇獨特的念誦。

她以前說過,覺得泰戈爾的詩很美好,像粉紅色的泡泡,如果是派大星的聲音念出來,會別有一番韻味。

像是在海底築造了一座華麗城堡,珊瑚點綴,珍珠照亮,稚嫩的聲音輕唱深意的文字,如夢似幻。

之前還以為是哪個志同道合的博主。

原來是他。

他還記得。

視線移到架子上的望遠鏡,此時歹人又起了賊心。

池晚桑,回去了吧?

眼睛又看不見,別一直和那些人混,小心把自己給搭進去。

她的身體卻很誠實地將望遠鏡擺好。

她就是關心一下老朋友,嗯,沒什麽。

這次池晚桑很順利進入了她的鏡頭。

暖色燈光下,他面前擺著一本書,細長的手指在上面摸索,嘗試讀懂盲文。眉心不時微蹙,不知道是內容不太好,還是壓根讀不懂。

“不過,他看書需要開燈嗎?”

秦疊逗弄窗臺邊的含羞草,小草被觸碰到,立即羞澀地合攏葉片。

“你也覺得不需要是吧,可能喜歡這種感覺吧?”

視線右下角有黑漆漆一團,秦疊以為鏡頭臟了正準備伸手去擦。

那團黑色上忽然長出兩只棕色的眼睛,而且,直直地朝自己看過來。

怎麽,有些心虛呢……這狗視力這麽好?

看得秦疊有些毛骨悚然。

此時手機響動。

“我不是變態,不是變態。”

手忙腳亂間,亂了陣腳,捧過手機來看,卻更讓她心頭一緊,呼吸暫停。

陌生號碼。

究竟是無聊的廣告,還是最後的宣判?

秦疊顫顫巍巍將屏幕中心的按鈕滑向綠色,拜托一路綠燈啊。

“是秦疊嗎?”

池晚桑的聲音。

“是。”秦疊感覺自己喉嚨被人夾緊,艱難地發聲。

不會要報警抓她偷窺吧……

“這裏是聆鏡光合工作室,今天你來我們這裏面試,大家綜合考慮了一下,恭喜你被錄用了,不過需要經過三個月的實習期,可以接受嗎?”

秦疊大腦一片空白,小工作室就是效率高啊,之前投簡歷三個月才收到面試通知,再三個月才會有最終結果,今天竟然一天就搞定了。

“可以可以,非常可以!”

“我們很欣賞你的專業能力,你加入後就是工作室第一個專業的人了。不過還得提醒你一下,工作室沒有什麽宏大的願景,可能一直這樣發展下去,你能接受嗎?如果和你就業前景有沖突,可以拒絕。”

“沒有,沒有沖突,我來!”

佛系,不卷,工資待遇不錯,還有什麽值得猶豫的。

“好,歡迎加入聆境光合,你的微信號是手機號嗎?”

“是的是的。”秦疊激動得每句都恨不得變成疊詞,說上三遍。

“好的,明天見。”

“再見再見。”

不一會兒,池晚桑的好友申請就來了。

頭像還是之前高中的校服,紅白配色。

這個人還挺念舊。

秦疊發過去一個打招呼表情包,以示禮貌。

桑:【對了,以後少吃泡面,垃圾食品對嗓子不好。】

秦疊有些懵,他怎麽知道?還是老老實實回覆,老板說得都對!

琴:【收到,謝謝老板關心!】

可此時的秦疊不在乎這些,立刻,現在得把好消息傳遞出去。

先給親愛的外婆撥過去。

老年人現在越來越能熬夜,就算在電視機前睡過去,也要等十一二點才肯上床。

果然電話被很快接通。

外婆也很高興,讓她好好幹,不要辜負老板的賞識。

她還說自己看電視看餓了,煮了一碗面當夜宵,好瀟灑的老年人。

聽得秦疊也有些餓,可憐巴巴看了眼桌角的方便粉絲,想起池晚桑的叮囑,狠心拒絕酸辣粉妃嬪的侍寢提議。

胃裏最近的進食還是池晚桑做的酸湯魚,想想那口感……

不行,口水要控制不住了。

電話撥通,對面傳來小廣場上嘈雜的音樂。這幫家夥還在唱。

“靜昀,我面試通過了啦!幫我謝謝餘慶的奶茶。”

“真的嗎?太好了師姐,恭喜你。”

“你們還在小廣場嗎?我給大家點了夜宵,玩得開心!”

“師姐在家嗎?我們一起慶祝一下吧。”

“不用了不用了,我休息一下,明天一早還得上班。”

秦疊躺倒在床上,看著破皮的墻壁,上面花哨的兒童畫,還有衛生間墻角被浸濕而變色的水泥。

這裏太寒磣了,落腳的地方都不夠,還是不請大家來了。

哪想到沒躺一會兒,門口響起敲門聲。

秦疊尋思今天也沒用水,不至於又漏到樓下去了吧?

一開門,就擠進來兩個人頭,絲毫沒有客氣的意思。

“surprise!”

“人太多了怕你累,我和餘慶代表全隊向您表達真摯的祝賀。”

秦疊還沒反應過來,手已經被周靜昀拉過去,一個勁兒地握手。

另一旁的餘慶提著香氣撲鼻的夜宵找個機會就鉆了進去。

看見她手機上放的做飯視頻,還有一旁的瓜子殼,不屑地切了一聲:“師姐,你這是望梅止渴啊,還好我們來了。看我們給你帶什麽了。”

秦疊不用打開,聞著這味兒就知道,“麻辣小龍蝦!你們太好了!”

兩人來過這裏,熟門熟路布置好飯桌,絲毫沒有見外的意思。

“幹杯!祝師姐畢業快樂!”

手機上的視頻直播也即將結束,今晚做的是肉末酸菜粉絲,十分家常的一道菜。

倒是和中午酸菜魚的用料差不多。

周靜昀的眼神不經意瞥過屏幕,不由地感嘆:“我也關註了這個博主!博主這雙手,驚為天人,好羨慕啊。”

餘慶鄙夷地乜了一眼:“這人也不說話,幹巴巴的視頻有什麽好看的。”

周靜昀白眼:“你懂個屁,他粉絲可多了。不過人倒是有點高冷,從來不回覆留言。不過不影響我們欣賞藝術品。”

彈幕上飄過一條吐槽:今天的看上去不是很想吃,博主不如描述一下味道吧。

這怎麽會沒有胃口,酸菜妥妥開胃用的好嗎?

秦疊笑著應和周靜昀,說餘慶沒見識,一邊鬼使神差回覆那條彈幕:當你沒有胃口時,不要抱怨食物。

不一會兒竟然收到回覆提醒,以為是被回懟了,她不介意掃看了一眼。

沒想到是被博主翻牌了!

回覆:泰戈爾的詩,我很喜歡。

“啊啊啊,師姐,我看到博主回覆你了,這麽久,竟然舍得留言了,我還以為是什麽高冷大神呢。你太幸福了。”

秦疊卻看著這段回覆有些怔楞。

*

三人晚上玩到很晚,如果不是第二天秦疊要去上班,兩人還不肯罷休。

天一亮,秦疊就昏昏沈沈地起床,並扇自己兩耳光清醒清醒,上班第一天不能出錯。

但人總是在同一事物上摔跟頭,且翻來覆去地摔。

也許這就叫羈絆吧。

她又撞上了池晚桑這個硬骨頭。

她去得很早,店裏還沒開燈,早上日光熹微,工作室也是暗色調為主,顯得暗沈了些。

但是工作室的門卻沒關。

這群人還真是將佛系貫徹到底,就算沒有值錢的東西,錄音設備怎麽說也需要保護一下吧。

門口的狗窩裏空空如也。

可她剛踏進去,就看見一個剪影在移動,舉止緩慢,不急不躁,甚至沒有發出聲響。

小偷!

她不會還沒入職就要立大功一件吧。

秦疊捏緊拳頭,小心翼翼貼著墻壁潛行。卻在走近時,發現是池晚桑。

此時的境地有些尷尬,她進門不和老板打招呼,反而欺負別人眼瞎,悄咪咪湊過來看熱鬧,是怎麽回事?

秦疊難耐地咽了咽口水。

見池晚桑正拿著自己剛清理過的水杯,在熱水器上接水,快走近時還咳嗽了兩聲。

似乎是嗓子不太舒服。

現在是進亦憂,退亦憂。然則何時而能現身耶?

就在池晚桑打開熱水按鈕,冒著熱氣的沸水沖進杯子的時候,秦疊背上似乎被這水汽蒸騰出密密麻麻一身冷汗。

100℃,這被燙著可不得了。

借著微弱的光,終於,在杯口出現反射光線的水面時,秦疊高呼:“滿了!”

同時行動的是池晚桑按停止的手,精準落在按鈕上,蓋上瓶蓋,動作流暢自然,一氣呵成。

俊秀的臉上第一次露出震驚的神色,“咚”的一聲,不知道撞到哪裏。

他朝秦疊的方向偏過頭來,剛才註意力在接水,沒註意到竟然來人了。

可他還是禮貌性地招呼了聲:“來了。”

波瀾不驚的聲音,讓人聯想起深潭裏的冰,沈沒在墨藍色潭底,只驚起細微氣泡。

秦疊正打算回應,又一潑冷水當頭澆下來。

“秦小姐以後都大可不必幫我,我只是眼瞎,還聽得見。”

在涉及眼睛的問題上,這人,怎麽給人一種刺頭的錯覺?

而且,秦疊記得池晚桑以前還挺怕黑的。

她悄悄摁下頂燈的開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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